天外的雨,滴滴答答的下了,夜是那麼的深沉,以至於我,無法簡單入睡。
那場意外,那場車禍,那場不該發生的發生。
晴雯永遠地離開了我,在一個月前,在火化場裡,泣不成聲的眾人,與淚水潺潺的我。
晴雯的面容好安詳,好平靜,像是睡著了一般.......
思念是一種慢性毒藥,剛中毒時,有點不舒服,有點難受,有點難以呼吸,
一開始,總是不斷地告訴自己,過一段日子就會好了,過一段日子就不再痛苦了。
可是,最終思念會隨著日子,隨著夜晚的時鐘,症狀將不斷的加劇,
以至於,思念成了腦袋裡一種不可言喻的殘片,時不時的發作,令你頭痛欲裂,冷不防地劇烈拉扯,令你淚流滿面。
我太想念你了,晴雯,五年多的日子裡,你的甜甜笑語,你的長髮,你瞇起的眼睛,現在都成了毒藥,
翻起手機的通訊錄,我點開晴雯的格子,開始,不斷的留言給他,
當然,
晴雯是讀不到的,我也明知道她不在了,這是白費力氣的事情,
這是飲鴆止渴。
但我依然很堅持的,不斷的,持續的,每日一則的,留下訊息給他。
內容有時很長,有時很短,
短的有時,只是淺淺的: 今天太陽好大,但我心情不好,你今天好嗎?我想你。
長的有時,好幾百字,甚至上千字,向他抱怨公司主管的處事不公,抱怨早上停車位很難找,企劃案底下組員都在放空等等,
最後我總是用 "你今天好嗎?我想你" 來當結語。
這樣就持續了一年,
發生了,我的手機壞掉的事情,在送修等待的一個多禮拜,我中斷了寫短訊給晴雯的習慣。
即便,手機拿回來後,我依然,沒有繼續再寫。
思念這病,似乎該痊癒了。
事情來的很突然,企劃案太成功了,合約的條件談判比預期中的還要好,公司上下大夥一塊熱熱鬧鬧地唱KTV慶功,
我也去,畢竟企劃案主要的大綱都是我執筆的,擺滿桌的食物跟喧鬧的歌聲中,
我去了趟廁所,就在馬桶邊我不斷地嘔吐,然後沒來由的,控制不住的眼淚決堤,無法壓抑,好想逃離這個地方。
在眾人的訝異中,我像是受傷的野獸,在黑暗的街頭逃回家中。
開始,翻開手機,
寫下隔了三個月後的第一封訊息:
「我好難受,我哭得無法止息,合約大成功,我卻只想哭,我是不是病了? 你今天好嗎? 我想你。」
就這樣,我要關上手機時,
卻隱約感到一絲的不對勁,哪裡也說不上來,
仔細看看,
愕然發現,原本顯示"未讀"的訊息,全部改顯示成"已讀"。
緊張的我立刻翻查之前的訊息,
全部,
全部所有的訊息,都顯示成了"已讀"。
「晴雯,是你嗎? 如過是你,不要已讀不回好嗎?」
良久,默然無聲,
「這樣不會嚇到你嗎? 你不害怕嗎?」
「怎麼會害怕,你是晴雯啊!」
「羽良,別哭我會心疼。」
「現在不哭了,我很開心。」
接著我跟他絮絮叨叨,最近一年發生的一些事情,有開心的,也有不開心的,
好像就跟以往一樣,晴雯總是能給我暖暖的支持。
「晴雯,你現在在哪?」
「我在我家,我的臥室裡。」
「羽良,謝謝你,我一直都是很幸福的人,能遇到你,我真的好幸運,也因此我真的好捨不得你。」
「你在說什麼啊,最幸運的人應該是我吧,晴雯總是能給我甜甜的笑容呢!」
「羽良,我能拜託你一件事情嗎?我媽媽,可能太思念我的緣故,現在蒼老很多,希望你能偶而去看看他,替我關心他一下。」
「這當然沒有問題,我這週末就開車下去看阿姨!」
「羽良,謝謝你。我好希望能繼續陪陪你,可惜只能想想。我祈禱,你能再找到跟我一樣的女孩,不!比我更好的女孩,跟你在一起,陪你,關心你,真心愛你,那他將是最幸福的女孩,我會微笑的看著你們幸福。」
「怎麼突然這麼嚴肅,我不要其他人,我想要一直陪你,逗著你笑。」
「羽良謝謝你,我真的真的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子。」
接著,不論我如何發訊息,突然已經沒有了回應,
而且接下來的幾天,我仍繼續發送訊息,但是,系統卻回應「訊息無法傳送」,這不是已讀不回,也不是未讀,而是斷了音訊。
我心中,不斷的疑惑,那麼那天晚上,晴雯跟我的對話,都還留存在我的手機裡,難道一切也只是場幻覺?
到了週末,
我風塵僕僕的到了南部,晴雯的母親,熱情的接待了我,看得出來他很感動。
我們天南地北的開心回憶往事,但我始終把晴雯的對話這件事情擱在心頭,
阿姨說想不想看看晴雯的臥室,我便隨他一道走上晴雯的臥房,心底嘀咕:晴雯那天說他正在臥房跟我說話,究竟是怎麼回事?
臥房整理的一塵不染,阿姨只是微笑的在門邊看看,一年多了,擺設完全沒有改變,看得出來阿姨每天都有整理跟打掃,好像晴雯就從不曾離開過一樣。
這熟悉的感覺,我都能彷彿透過臥室的空氣,觸摸到晴雯的臉頰。只有書桌上,擺著一枚SD記憶卡,似乎有點不協調以外,隨手拿走後,
我對阿姨淺淺一笑,兩人似乎都懂了什麼,便默默的走下樓,坐在客廳裡,
一時間,什麼話也說不上來。
我勉強幾出一句「晴惠呢?」
晴惠是晴雯的妹妹,是個大學生,也是個粗神經的小女孩。
「晴惠這禮拜要跟大學社團去北海岸旅遊,他還是愛玩的年紀。」
我突然想到了件事情,沒等阿姨說完便發問
「晴雯的手機呢?放在那邊呢?」
阿姨抬起頭,想了想,
「想起來了,晴雯意外過世以後,晴惠說要留著做紀念,便把手機拿走了。手機怎麼了嗎?」
「喔,不不,沒什麼隨口問問。」
「小良啊,我想到件事情請你幫個忙,晴惠這傻丫頭,為了去北海岸旅行要我把他的外出包包跟旅行箱寄上去,既然你也要回台北,能幫我順便拿到他學校宿舍嗎?」
「沒問題!」
開車一路上,我想明白了這件事情。
忍不住笑了笑,自己傻啊!
原來是晴惠代替他姐姐幫我回的訊息,他可能無意中發現我寫了那麼多訊息給姐姐,
為了安慰我,便用姐姐的口吻來鼓勵我,化解我的思念之病,沒想到晴惠也有這麼細緻善解人意的一面。
我應該早就知道,
晴雯已經走了,真正的永遠的離開了我,只是我實在太思念他了。
晴惠開心的到校門接我,當然還有接他的包包,
要離去前,我感謝了她。
「晴惠,謝謝你的訊息鼓勵我,我現在好多了。」
「什麼訊息?」
「不是你用晴雯的手機寫訊息給我的嗎?阿姨說手機在你這邊的。」
「姐姐的手機不在我這,我原本是想將裡面姐姐的照片儲存起來,但發現裡面什麼檔案也沒有,取下SD卡後,仔細檢視除了一則10秒鐘的錄音檔,什麼也沒有。」
「什麼!那晴雯的手機現在在哪?」
「姐姐常說,手機是羽良哥買給他的,他很珍惜。所以,我便把手機放在棺木姐姐的手邊,火化時一同燒掉了。」
「那...那10秒的錄音檔說些了什麼?」
「10秒錄音檔完全沒有聲音,就是一片空白,連點雜訊的聲音也沒有。但我想畢竟是姐姐留下的東西,捨不得丟,便還是留下來了。」
「SD卡現在在哪?」
「放在姐姐的桌上,羽良哥你怎麼了嗎?」
我摸了摸口袋,SD卡就在我微微冒汗的手中,手邊沒有讀卡的設備,只能趕回家裡用讀卡機。
回到家,
扭開桌上的微弱桌燈,顫抖的將卡片放入讀卡機,
檔案大小,果然只有10秒鐘,
但裡面,
將會是一片空白,還是晴雯輕柔的聲音呢?
輕輕點了播放鍵,
熟悉銀鈴般的聲音,緩緩舒展開來。
「羽良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聯絡了,我該走了,晴雯一直都是幸福的女孩。你今天好嗎? 其實 我也真的真的,好想,好想你。」